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赏析
人生在世,总是到处流浪漂泊,这像什么呢?就恰似那飞来飞去的鸿雁一样,偶然在雪地上停留片刻,也许会留下一些指爪的痕迹,但等到鸿雁飞去以后,又有谁知道它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呢?当年曾经热情招待过我们的老僧已经死去,变成了寺院里的一座新塔;而我们曾经题诗的那堵墙壁也已经破败,所题之诗也不见了痕迹。还记得我们当日在路上行走的情景吧?漫漫前路,人困驴蹇,嘶鸣声声。 这首诗的理趣主要体现在前四句,“雪泥鸿爪”由此成为一个被后世广泛传诵的成语。这四句是针对苏辙原诗中的人生感慨更进一步发表的议论。在苏轼看来,不仅具体的生活行无定踪,整个人生也充满了不可知,就像鸿雁在飞行过程中,偶一驻足雪上,留下印迹,而鸿飞雪化,一切又都不复存在。老僧新塔,坏壁旧题,也都水过是泥上爪印而已。这样的持论似乎带了虚无主义的色彩,和佛教所说的“诸法亦如是,因缘合乃成,因缘离散即灭”、“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并无本质的不同。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风风雨雨梨花,窄索帘栊,巧小窗纱。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凤舞团团饼。恨分破、教孤令。金渠体净,只轮慢碾,玉尘光莹。汤响松风,早减了、二分酒病。
味浓香永。醉乡路、成佳境。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注释
疏:指稀疏
卷帘人:有学者认为此指侍女。
绿肥红瘦:绿叶繁茂,红花凋零
浓睡不消残酒:虽然睡了一夜,仍有余醉未消。浓睡:酣睡 残酒:尚未消散的醉意。
雨疏风骤:雨点稀疏,晚风急猛
译文
昨夜雨点稀疏,晚风急猛,我虽然睡了一夜,仍有余醉未消。试问卷帘的侍女:海棠花怎么样?她说海棠花依然如旧。知道吗?知道吗?应是绿叶繁茂,红花凋零。
赏析
本篇是李清照早期的词作之一。词中充分体现出作者对大自然、对春天的热爱。这是一首小令,内容也很简单。它写的是春夜里大自然经历了一场风吹雨打,词人预感到庭园中的花木必然是绿叶繁茂,花事凋零了。因此,翌日清晨她急切地向“卷帘人”询问室外的变化,粗心的“卷帘人”却答之以“海棠依旧”。对此,词人禁不住连用两个“知否”与一个“应是”来纠正其观察的粗疏与回答的错误。“绿肥红瘦”一句,形象地反映出作者对春天将逝的惋惜之情。
词的写法别致,侧重于从听觉方面来塑造形象并构成意境。作者不是平铺直叙地去描写百花凋残的暮春景象,而是立足清晨醒后,从“昨夜”写起,通过“雨疏风骤”,从听觉上展开联想,然后转化为视觉形象:“绿肥红瘦”。值得指出的是,这“绿肥红瘦”四字只不过是作者内心虚拟想象之词,它还有一个向客观现实转化的过程。正因为这首词有一个从听觉到视觉,有一个从内心到客观现实的转化过程,所以才能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便于进行艺术的再创造。这首词之所以耐人咀嚼,其原因也正在这里。
其次,通过问答进行感情上的对比烘托。这种写法,不仅语言精炼生动,结构也由此显得分外紧凑,使读者有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的真切感。人物的身份、性格、教养以及感情上的细微差别也都历历在目,词也由此而显得生动活泼。“却道”一句,写出了“卷帘人”观察上的粗疏与感情上的淡漠,它恰好衬托出作者体察的细腻与情思的深婉。没有这种细腻的体察与深婉的情思,是不可能写出好作品来的。
再次,成功地使用拟人化的手法。词中把本来用以形容人的“肥”、“瘦”二字,借来用以形容绿叶的繁茂与红花的稀少,暗示出春天的逐渐消失。这一句不论是在语言的提炼上还是在修辞手法的使用上都是极富创造性的。
前面说过,这首词很短,总共不过三十三字,但它却能通过生活中一个极其普通的细节,反映作者丰富的内心世界,用语平白浅近,意境含蓄深厚,具有“弦外音,味外味”。黄了翁在《蓼园词选》中说:“一问极有情,答以‘依旧’,答得极淡,跌出‘知否’二句来。而‘绿肥红瘦’无限凄婉,却又妙在含蓄。短幅中藏无数曲折,自是圣于词者。”这段评语有助于我们对这首词的理解。
去远即相忘,归近不可忍。
儿女已在眼,眉目略不省。
喜极不得语,泪尽方一唒。
了佑不是梦,忽忽心未稳。
赏析
1084年(元丰七年),陈师道的岳父郭概提点成都府路刑狱,因为师道家贫,妻子与三个儿子及一个女儿只得随郭概西行,而陈师道因母亲年老不得同去,于是忍受了与妻子儿女离别的悲痛。将近四年以后,即1087年(元祐二年),陈师道因苏轼、孙觉等人之荐,充任徐州州学教授,才将妻儿接回到徐州。纪录这一场生离死别,他写下了不少情意诚笃、感人至深的佳作,如《送外舅郭大夫概西川提刑》、《送内》、《别三子》、《寄外舅郭大夫》等,这首《示三子》即是作于妻儿们刚回来之时,也是非常杰出的一首,这首诗描述的主要是诗人思亲、见亲的全程心灵感受,言语易懂,感人至深。
首二句说妻儿们去远了,相见无期,也就不那么惦记了;而当归期将近,会面有望,则反而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去远”句固然是记录了诗人的实情,然而也深刻地表现了他无可奈何的失望和悲伤,诗人决非真的忘情于妻儿,而是陷于一种极度的绝望之中。“归近”一句正说明了他对亲人不可抑捺的情愫。
“儿女”二句写初见面的情形。因离别四年,儿女面目已不可辨认。陈师道的《送外舅郭大夫概西川提刑》中说:“何者最可怜,儿生未知父。”可见别时儿女尚幼,故至此有“眉目略不省”的说法,表明了离别时间的长久,并寓有亲生骨肉几成陌路的感喟。
“喜极”二句是见面之后复杂心情的表现。久别重逢,惊喜之余,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相顾无言,泪洒千行,然后破涕为笑,庆幸终于见面。此十字中,将久别相逢的感情写得淋漓尽致,诗人抓住了悲喜苦乐的矛盾心理在一瞬间的变幻,将复杂的内心世界展现出来。
“了知”二句更深一层作结,说虽然明知不是在梦中相见,但犹恐眼前的会面只是梦境,心中仍然恍恍惚惚,不能安定。这种心理的描绘,写得入木三分。由此可以推知:在与亲人分离的四年中,诗人多少次梦见亲人,然而却是一场空欢喜,反增添了无限的愁思和悲苦,正因为失望太多,幻灭太多,所以当真的会面时,反而产生了怀疑,唯恐仍是梦中之事,深沉的思念之情便在此中曲折表现了出来。这两句源于杜甫《羌村》组诗中写回家初见亲人的惊喜和疑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意谓久别重逢,如相见于梦中,后来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中“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即用杜甫诗意;而陈师道此二句是翻用杜甫诗的句子,与晏几道《鹧鸪天》中所说的“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意境略同,可见陈师道取前人诗意能点化出新意。
此诗通篇造语质朴浑厚,无矫饰造作之气,读来恻恻感人,其原因主要在于诗人感情的真挚,语语皆从肺腑中流出,所谓至情无文,即是艺术上一种极高的境界。此类浑朴的作品得力于陈师道向古乐府和杜甫诗的学习,然而他并不在字句上摹仿前人,而在格调立意上倩鉴前人,故张表臣在《珊瑚钩诗话》中引陈师道的话说:“今人爱杜甫诗,一句之内,至窃取数字以仿像之,非善学者。学诗之要,在乎立格、命意、用字而已。”这在他自己的作品中已有充分的表现。陈师道论诗标举“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后山诗话》),即是他形成这种创作风貌的理论基础。但此类作品在他的集子中也并不很多,故尤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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